客天下

客天下

二十六岁

沿着山路,地势高低起伏,一侧是陡峭的山势,另一侧是广阔的湖面。行驶在内华达山脉深处,恍惚间让我想到了 22 年在宾夕法尼亚州实习时,坐在那台破破烂烂的 2004 款丰田 Matrix 里沿山路回家。 唯一的亮光是车略显昏暗的卤素灯照亮前路,车窗外的山影显得深邃,像是小叔在年夜饭后脸泛着红光说出的诡异故事中的山怪。那时候,我脑海里会回想起爸爸夜里开车带着一家人穿行在福建的深山中回老家过年。同样只有灯光照亮前路,同样的崎岖山路,一侧是水库,但多了远处传来的零星烟花绽放炸开声。烟花涌起,凝成峰、峦、岭、嶂、岳,越聚越密,向我围拢。

三月份开车 29 个小时跨了大半个美国搬家之后,洗碗抬头时能看到远处的雪山。我之前很喜欢在德州时书房窗外的树林,在周末午后看树叶摇曳,在房间地毯打下一片片光影,让人神经放松。现在的居住地更四季分明,更干燥。刚来的两周,我每天早上醒来洗漱时都流着鼻血。通勤时间从之前的单程一小时变成了十五分钟,好像播客都没有足够的时间听了。原先我只要肆意顺着播放列表放就好,现在要仔细考虑听哪个节目。

对于内华达山脉这个名字,在搬家之前我总觉得似乎在哪里早早听过,但一直不得解。前几天开车回家的路上,在一个红绿灯路口,看着身边停下的骑警,看着他黑白配色的摩托,电光火石间终于想起了那款游戏,暴力摩托。游戏中,其中有一张地图叫做内华达山脉。十几年前的时候,去一个朋友家时总会玩那款游戏。那时候,内华达山脉不过是一个游戏中的一张地图,怎么会知道将近二十年后会亲身感受它的壮美?

印度同事说在临近中印边界邦上的 Hakka 和印度人长得很不一样,他们更像中国人,虽然国籍上是印度。我和他确认了拼写,笑了。我说我也是 Hakka,印度境内的 Hakka 应该也是来自中国。我们 Hakka 是亚洲的吉普赛人。

客家人讲客家话。我很惭愧,我的客家话不算太好,都是小时候爷爷奶奶带大时学的,简单的话题还行,难一些的就表达不清楚了。但我想我也算矮个里的高个,毕竟我还能说能听。二十年前我上小学时,一个班里就也许有一半人只能听不能说了。语言的流失算不算是文化的流失?我到今天都会觉得,要是我说的是粤语而不是客语,会不会「性价比」更高些?因为粤语使用更广泛,影响似乎也大些。而客语的变种实在太多,也许过 20 公里就已经完全听不懂彼此,即使某种程度上我们都是客家人,都说客家话。

但一个周末在太浩湖边上徒步时,偶然听到旁边一家子在说「我能听得懂」的客家话,不觉哑然。若非客语有如此多的变种,我肯定无法马上确认我们来自同一个地方。虽然张之洞说「中国民间各操土音,致一省之人彼此不能通语,办事动多扞格」,但那一刻,语言成为了我们彼此相认的纽带。

长辈们说,逢山必有客,无客不住山。客家人大多择山而居,群山连绵,无边无际。千年为客实非客,四海为家处处家。兜兜转转,最终我会在哪里落下?至少此刻我毫无头绪。但人生海海,无非两个旋律:别离和重逢。

期待下一次相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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